2011年1月12日 星期三

偷作賊

        阿成坐在我的右前方,陳舊骯髒的衣著配合著不時搖來晃去的身軀,突發性的大叫與腳掌拍地所發出的噪音,讓會談室裡的氣氛異常難耐。被表兄帶來醫院的阿成因為被檢察官提起告訴,說伊偷拿了大學校園裡的鋁門窗,犯了竊盜罪。警察做筆錄時,伊說以前曾經摔下來,把頭腦摔壞了,完全不記得發生過什麼事!這點讓法官的頭很痛,不知道伊說的到底是真或假?他決定和別人分享這個難題,就發了一封公文,委託敝人服務的單位幫忙做所謂的「精神鑑定」,讓包括我在內的一群工作人員也嚐一下傷腦筋的滋味!這就是我、社工同事、阿成和他的表兄坐在這房間內的原因了。
      
      「莫問我,我頭殼歹去,什麼攏毋知!」嘗試了幾個問題,伊的回答千篇一律,顯然有人教他用這招應付。不去理會伊時,阿成卻又嘰哩呱啦講了一堆話,待我順著他話裡的矛盾不明處進行澄清,伊又說「什麼攏毋知」了。陪他來的表哥其實是血源關係很遠的親戚,和阿成比較有往來只是最近兩三年的事,伊過去的事他也不清楚!

        表兄拿了幾張診斷書,告訴我阿成是真的有病。上頭蓋的還是我老師的印章呢!但這些證明書的開立日期全在案子發生以後,完全不能證明案發當時阿成的精神狀態是否正常!看來,今天的鑑定費是很難賺到了。

        阿成生母早逝,父親後來續絃,與阿成的關係疏遠。兄長們已經各自成家立業,卻無暇照顧弟弟。反而是自身罹患小兒麻痺的妹妹藉著賣彩卷營生,每個月還會固定寄幾千元給阿成花用。一群無賴知道阿成有錢,三不五時就來邀阿成喝酒玩樂,然後再呼攏他去付賬,或是說他借了錢不還,要家人出面解決。阿成屢次惹麻煩的紀錄,也嚇跑了妹妹以外的親人,讓他的處境更為艱難!

        我們連絡到阿成的父親、妹妹,了解到阿成十多歲就開始有精神病症狀,高中勉強畢業後在遊樂場維修機械。短短一兩年的工作期間就好幾次從高處摔下,有一次還昏迷了好幾個月。受傷後的阿成脾氣更為古怪,妹妹曾經帶他去幾家大醫院看過精神科,但因為阿成不願意服藥,讓妹妹也變得意興闌珊!只好當他惹出麻煩時再想辦法善後,再無積極治療的打算。類似的竊盜案件已經被抓了好幾次,調查結果往往是人家偷了東西,再叫阿成用他拾荒的三輪車去載贓物,要是被抓了,阿成便因為精神耗弱被判無罪,獲釋之後再度流浪街頭。

      「精神病患是社區的不定時炸彈!?」斗大的黑鉛字吸引了我的目光,卻破壞了我的心情。雖然科學證據否定精神病患犯罪率高於常人的指控,但精神病患犯罪的特殊情境,往往令人驚恐與不解,故成為媒體報導的焦點,卻也加深了民眾對精神病患的誤解與恐慌。「建議讓病患入適當之處所治療」,這是我的鑑定書結論,也是很微弱的一個請求。